王穎鋒
周末,麻雀叩響了林老師的窗戶,那敲打聲讓他想起十年前自己教過的一個學生周奇。
初見時,周奇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叼著筆一下下敲著窗戶,像油畫里用木棍感知琴聲的貝多芬。林老師對著座位表尋找,卻發現表上沒有他的名字,便說:“后排的那位大音樂家,你的筆是棒棒糖嗎?”
教室里響起了一陣笑聲。周奇斜了林老師一眼,一口把筆啐出了窗外。林老師只是微笑一下,讓他課后去撿筆。
這是第一節課,林老師屢次提醒周奇把頭轉向黑板,可他的脖子就像指南針一樣,倔強地朝著窗外。
到了第二節課,林老師看到那支筆已穩穩地立在窗邊,他敲敲黑板,把周奇叫了起來:“周奇,這個詞讀什么?”
“Fa……fa……family?!?/p>
幾個停頓,教室里就爆發出幾聲笑。周奇坐下后,林老師說:“聲音不錯,發音再標準一些就能當主持人了?!?/p>
這次林老師搶在笑聲前敲響了黑板:“同學們和我讀,family?!彼昧怂南潞诎?。到了第五遍,他一敲黑板,問:“我們的班集體是什么?”
同學們來不及剎車,齊聲回答:“Family!”
這時,周奇把頭埋得低低的,像被花瓣壓彎了的枝條。
課后,林老師叫周奇到辦公室面批作業。在搪瓷杯的熱氣里,林老師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了這個其他老師口中的“不良”學生:他的校服又皺又臟,身形瘦削,往門邊的陰影中一立,像是一顆鐵釘,看了讓人心疼。
林老師把作業本上的大紅叉一個個地講過去,講完后,就讓周奇走了。鄰桌老師看著周奇出門,驚訝道:“我們以前叫他來,他可比佛坐得還穩?!?/p>
林老師輕笑:“孩子嘛,總有鬧脾氣的時候?!?/p>
一節體育課后,林老師看到周奇衣服臟得像剛剛從沙坑里滾過,而到了第二天,他依舊是這副模樣。林老師覺得奇怪,就提出要幫他洗衣服。這時周奇臉紅了,林老師笑他:“不就個外套嘛!又不是大姑娘,害羞啥?”
周奇張了張嘴,很快就把外套脫下來了。放學后的教室空空蕩蕩,林老師看到他掛著眼淚走出去。這個差生正走向漫天的紅霞,肩頭纖塵不染。
周奇開始穿著干凈的外套讀書了,還當起了不掛名的“課代表”。據他說,連他媽都沒給他洗過衣服,所以誰敢不交英語作業,誰就要挨他的打。
林老師聽了哭笑不得,忙對他說:“你的英語可還沒‘脫貧’呢,獨善其身就好。你家里是怎么回事?”
周奇點點頭,支支吾吾說起來:父親死得早,母親生病,奶奶忙著給人做豆腐,根本沒人管他……
時光飛逝,周奇畢業后,林老師也退休了。后來,林老師收到過周奇寄來的信,信上說,周奇去做了翻譯……
麻雀吱吱叫著飛走了,林老師也從記憶中回過神來,他起身去泡茶,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:“老師,這個詞讀什么?”
林老師一轉頭,看到了一塊紙板,上面寫著“Family”,紙板后面是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……
(此稿為“我的青春我的夢——第二屆全國中小學生故事會征文”獲獎作品)
(發稿編輯:朱 虹)
(題圖:孫小片)